渣渣映画

亲自fallinlove亲自永远喜欢 头像感谢@菲😘

初恋 01


*理论上是abo,实际上只是为了生小孩功利性abo一下,并没有什么abo要素(主要是我不会




0


前世界第一中单,退役后的第一件事是——

回老家带小孩。


 1


抬举了。这人能跟小孩签个停战协议互相当空气就谢天谢地。

很遗憾目前为止和平时间暂时超不过三天。

“我最喜欢的草莓味,”手背上还印着老师给盖的小红花,小朋友伸出食指,指向他,“故意留到最后一个吃的。你个小偷。”

“?"

被指控的人转过头,嘴里还叼着半个空塑料壳。他长得高,就算坐着也压现役幼儿园选手半头,气势是丝毫不怯的。要说哪里让他动摇了一下下,大概是那双眼睛——跟他一模一样的眼睛——细长的,上挑的,猫一样的,每每掺了怒气向人,人看回去,总是免不了一点额外于事实的心虚——虽然对于事实也应该心虚才对。

小朋友的声音还是这个年纪标配的黏黏糯糯,语气倒是和眼神一样铿锵,"我不会原谅你的。"

碎碎冰还有一半,被他草草丢在手边将融未融。郑志勋把嘴里吃完的吐出来,拿起那一半,对着他,一字一句,毫不退让,“我出的钱,买的。”

像是为了让小朋友看得更清楚,放慢了动作地,他把那一半也塞进嘴里。

小朋友垂下了手。

客厅很安静。只有空调在吹,风扇在转,一秒,两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老婆,神经病,坏人。虐待小孩。”

……看哪个动画片学的。

“啊啊——精神创伤,好可怕,超级可怕。你快点回来,再晚一点我要被他害死了。”

……你真的只有五岁吗。

郑志勋现在是很想,很想戴个耳机,再锁个门,可是出于大人的义务不能。他的亲生女儿刚鬼叫完再鬼哭完(运气比较好的是这个漫长的过程并没有邻居来敲门),很难说情绪稳不稳定。虽然,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他本人。

“……要草莓味,加冰淇淋,大份!”

“……嗯。”亲女儿服了软,隔着墙嗲得他一个激灵,“爸比快点回来。”

挂电话的声音,开电视的声音。动画片在唱片头曲,观众听起来情绪稳定了不少。

他松了一口气,伸手从床上捞过手机。

电话来得很准时。

“……志勋?”

“……嗯。”

“又……生气了吗。”

“没多大事啦……放着哭一趟就好了。”他恶人先告状,“就是被你们宠的,脾气那么坏。”

“好像这次,志勋也有点不对。”

被训了。他抿了抿嘴,还要嘴硬,“冰箱看到有我就拿了,又没有写她的名字。”

“可是……就是她的东西,小玲的,很喜欢的,特地留到最后的。”

“……”

“不是因为是小孩才……志勋的东西被拿走了也会很难过吧。”

他对着手机哭笑不得,这循循善诱得,真当我也在读幼儿园啊。可是很受用,他对他话说得这么软,他怎么可以不服软。“好啦好啦。草莓味是吧,我去买一包就是。”

“记得要道歉。”

“……那我买一箱。”

那边笑了,“你啊。”

他干脆躺到床上,把电话换了一边听,“在忙吗。”

“唔,快回家了。”

“……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

“没事,我是小玲的爸爸嘛。”

为什么不说,你是我的……

明明犯错的是我。

……如果不是,你是不是可以自在一点。

这样的话当然一个字也不会说出来。

“……你快点回来。”

“我去买蛋糕,要不要给你带?”

“……要。草莓味。”

“加冰淇淋?”

“……嗯。”

通话里有地铁到站的提示音,电话那边就要告别,“那我先……”

“哥。”

“嗯?”

“……我在家等你。”

怎么会沦落到连挂个电话都舍不得。郑志勋拉过被子,捂住自己不争气的脸。

 

 2


郑志勋最后一个接触的电竞从业人士是柳岷析。

两位年轻的时候同列过二阵又接连变成异乡人,不明羁绊变现成每年总要一道回国的默契,最后一次也没例外。柳岷析今年结束在八强,知道郑志勋会比自己走得远,倒是没想过他真的走到了最后。打完世界赛之后同僚已经放假得差不多,那年又是在美国办,凌晨三四点,他一个人在训练室开着电脑放直播,音量开到最大,镜头给到他,一屋子都是此起彼伏的chovy。心想,让人怪恍惚的。

在同赛区荣辱与共,同为韩国人荣辱与共,作为好友的由衷,等等等等,希望chovy选手赢的诸多理所当然之下,留有一点挥之不去的,隐秘的不怀好意:连胜两局的时候,他本能的愿望,其实是看对面让二追三。

因为早已经变成对手了吗,还是因为这个人终于触碰到那座奖杯,他们的过去就要彻底变成无关紧要的前情提要,可以遗忘的安慰奖不够正确的五个人。中单自如地走出来,那年的希望和失败不过是为了好结局欲扬先抑的寻常一页,而他们永远遗憾,永远在故事中不得不分开。最后一局开始了,他干脆也不再想,看chovy选手25岁还一如既往的好状态,看总决赛上连胜两局后有增无减的气势,没有意外,没有反向的奇迹,看他推水晶,解说在尖叫,观众席在……因为是其它赛区的场地观众席并不是太欢呼。看他时隔多年,又一次走上领奖台,金色的雨淋下来,他作为队长头一个接过主持人的麦克风。

可别是fmvp啊,那论坛拉踩的没完没了了。柳岷析喝了一口水,连连摇头。不过他心里有数,整个bo5最出风头的是那个小打野,十九岁,第二年,一鸣惊人,贵赛区传统艺能了。窗外已经天亮了,柳岷析想了想,反正多这一次不多,干脆陪你到底。弄了个早餐回来看赛后采访,满屏幕都在刷666,手机屏幕亮了,通知栏弹出最新消息:中单原地退役了。

“要在鲜花和掌声中离去。”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还是队友。

前前前队友说到做到,竞生结束得传奇又理想主义。柳岷析看着郑志勋笑着放下了话筒。虽然,比起感慨或者羡慕,他比较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人接下来放的鸽子要跑到我身上了。

 

柳岷析坐在行李箱上,周边还摆着大包小包。看到他之后站起来,双手抱臂,单是轮廓就有一点怨气。很遗憾,keria选手过完了青春期也没长高,瞪前前前队友都要仰着头:“你要跑路能不能善个后。”

很难说是因为脸就长这样,可爱挂,表现力有限,还是这几年直播营业过于熟练,已经忘了不体面的表情要怎么摆。柳岷析真有点生气的时候看起来也只是在嗔怪:“学学赫奎哥,拜托。你知道这几天有几家找我约采访吗,就为了顺带问点你的破事。”

“推掉不就好了。”说得比推水晶还简单。

“我是……我还要继续打啊。”

“拒个媒体又不会禁你赛。说白了还不是放不下面子,立人设,活该哦。”

“……我又不是你。”

“那你学我啊。轻松愉快,想走就走。”

柳岷析深吸一口气,不能骂人。呛回去要阴阳怪气,有理有据:“还想不打就不打,想生就生。我学不来。”

以往每次提到这个话题,他总免不了拐个弯又旧憾新遗:如果那年我们一起打,感觉来年也不是没机会。前前前中单不以为意:我有强到这么让你惦记吗。还是你真的不行?把他气得又深吸一口气。然而下次又忍不住再问,再被损。如果有平行世界,他最想找到郑志勋不能生孩子的if线。那个时候,总算是……有点合作愉快的吧。

“没有那么多如果的,岷析。”最后一次提到这个话题中单如此说道。之所以是最后一次,是因为柳岷析再也不会问了。中单退役那天就是这道题的答案:我自己一个人打就可以。

要告别的时候柳岷析把一个袋子递给郑志勋,里面还有一层礼物纸,看着是精心包装过的:“拿好,给小玲的礼物。”

前前前队友完美融入五岁分段:“那我的呢。”

“……”


在中国这几年学到过一点有文化的中文,其中一个就是近乡情怯。拖着行李上了仁川市内交通的郑志勋觉得很适合现在的自己。靠在车窗上,看着这座从小住到大的城市,每离家近一站逃跑的冲动就翻一倍,全靠责任心和信用拉住不要变现。想起上一次这么不想回家,还是中学的时候数学考了四分。

他真诚地希望轨道也能塞车。

他倒不是不想家的人,在韩国打职业的时候只要有几天假就跑回他的快乐老家,从英雄联盟里完全消失,粉丝一度气急败坏。想妈妈,想妈妈做的饭菜,想他的小房间。一切都在那个小孩出现之后戛然而止。从此他想到那些温馨的,属于故乡的泛光碎片,总会被拦上一双跟他一模一样的眼睛,防盗水印一样,涂也涂不掉。

一模一样。为什么偏偏跟我一模一样。不是都说女儿像的会是爹。

所以准确来说是近小孩情怯。

“署名权,”柳岷析说,“你的礼物。我准你对小玲说是你给她买的。”

"什么哦。看不起我,我好歹刚混了一笔奖金。买十个还不是随随便便。"

柳岷析冷笑:“我赌你买十个都买不到她喜欢的。”

这个事实在后来某一天试图以魔法少女动画为共同话题套近乎结果从角色到cp都踩了她雷这件事上得到了侧面印证。

当然,怯的本质是牵挂。也不是没有思考过自己对这个小孩是什么感情,他认为是一种比较复杂的……就是比较复杂。尽管应激反应是逃避,想起她的时候总算是温柔和珍重的——在他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跟小玲小姐面面相觑之前——仅止于想象的时候都是温柔和珍重的。

小朋友闻声回头,蹙着眉,跟他一模一样的眼睛被愤怒睁到最大。虽然还是大不到哪里去。

“你!”

床上,地板上,摆满了奇形怪状的塑料制品,布制品,不过色调还挺和谐。

“没有经过我准许!”

没有落脚的地方。

“居然敢擅自闯进满月之宫殿!”

……是我的房间。

在一分钟之前,他还在认真思考柳岷析话里的可行性,这一次回来就没有借口再跑了,跟这位小姐搞好关系才是长久之计,开局送礼刷好感度,就是开了个好头。

现在想把手上的东西拍照上传二手网站出价就卖。

郑志勋手一松,手提袋坠到地板上,还挺重,咚的一声,战争拉开序幕。他挤出一个端庄又假得很明显的假笑,上一次用这种表情说话是淘汰赛赛后采访,问他对两个赛区的对手有什么区别,他说先后被我打败的区别。因为过于有节目效果连人带字被p成了搞笑图片。他居高临下:这是我的房间。在今天晚上之前你弄走,之后我弄走。你选一个。

“我弄走也许会弄到废品回收站里去。”

小朋友瞪着瞪着突然红了眼眶:"你居然说我的宝贝是废品。"

"那换一个,垃圾?"

"……"

"郑,志,勋。"

"我是永远,"

“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3


这种话说多几次就没有气势了啊。郑志勋吃掉那根草莓味碎冰冰的时候想。

不过小朋友也算言出必行,具体体现在把当他是空气这件事上。例如相隔不到两米,同时对着同一个人说话,可以在现实世界演化出一种各自在kakao发私信的界限分明感。上一次氛围这么诡异还是,还是,自己跟那个人。

“志勋?再不吃要融化了哦。”

……这个人。

“诶?”

李承勇见状笑他:“走神了。"

“突然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啦……”他撑着脸,一只手捻起蛋糕上的塑料餐叉,切下一块冰淇淋混一片草莓,伸到对面的人嘴边,“啊——”

李承勇愣了一下,也配合着张嘴。好凉,有点过甜,他心想,真是小孩子气的味道。

郑志勋看了一眼残留的奶油,挖了一块蛋糕放进自己嘴里,若无其事地舔了一下叉子。

“以前打职业的事情吗?”

“算是,就,排位的时候。”

“排位打得太多了,我现在想起来只记得上过第一,也很久了。”

"啊哈,那次是我陪哥打的。"他戳了戳蛋糕顶上那颗草莓,“那个时候,很多人说我们两个是世界第一中野来着。”

"在griffin的时候,挺怀念的。"

"嗯。"

"后来志勋转了会就没有再双排了。"

"……嗯。"

何止是没有再双排,我连你好友都删了,大半年不肯理你。郑志勋向来对此有点不可说的怨念,到底是忘了,还是从来没有放过在心上?完了又觉得自己病得不轻,哪有盼望他记得他们不好的道理。

删了这个人之后,没过两天就收到他的好友申请,如果英雄联盟可以添加备注,那也许会附送一句温馨提示:是不是点错了。排位排到他照常对他亮表情,他又气又好笑,点着角色就反着走,生怕看起来不够讨厌他。从被当谈资的那几个月,到被可惜分开的那一年,他记得很清楚却始终不愿意想清楚,为什么要讨厌他,在讨厌他什么,是因为那件事讨厌吗,真的只是讨厌吗。另一位当事人多年后不经意提起:只是因为转了会,联系就淡了。原来往事经长年累月过滤后,也可以是这样一个寻常又合理的版本。

那他也不是不可以奉陪。他说得像所有无关紧要的旧事重提一样轻快:“我们双排太强了嘛,换了队还继续,别人就没有活路了。”

李承勇又笑了,"志勋真是……"

“哥,”他把草莓叉起来,犹豫了一下,又递到他嘴边,“要双排吗,最近。我有空的。”

“居然还要玩这个游戏。”

“为什么不玩?”

“啊,我以为,”他顿了一下,“志勋那么仓促地退下来是因为……因为不喜欢这个游戏了。”

“嗯,对,不喜欢了,超讨厌,一模一样打了七八年,烦死了。”

“但是,”

他抬起眼睛,隔着半个蛋糕定定看着他,蛋糕上的冰淇淋在融化,他说得漫不经心:“哥要打的话我可以陪。”

他甚至担心这个人好心到自己明示到这个地步也要因为体谅而推脱,还好这一次运气不错。李承勇吃掉了他的草莓,对他说,可是,直播的话介意吗,志勋?


跟这个人,就算是开着直播也不要跟这个人维持表面关系,那个时候。他记得很清楚,十二月末,刚去drx,他跟孙施尤双排排到他,他ban了他的赛娜。他本能地敲了一个问号,发出来意识到那个是他,恨英雄联盟不能撤回。打野是tarzan,他对观众说。tarzan,官方id,用于介绍,旁白,客观中肯无感情,相称的称呼是选手而不是哥。我这可就不算无视你了,他想。那局游戏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甚至每个人都发挥得不错,赢了,上了分——如果不是碰巧关注韩国电子竞技,知道这两个人之前是队友,一个月前还能双排——而中单那天一句话也没有对打野说。

孙施尤领会得又快又不着痕迹,还在按着原来的频率发玩笑话,却完全不像跟他俩同年做过队友,语音里跟他斗嘴,队伍频道对打野发哈哈哈,全无多余的牵扯交集,好像只是排到两个不相干的熟人。氛围有多诡异,孙施尤就有多自如,没有试图做自作多情和事佬,甚至直到今天,也没有向他打听过一句那个时候到底是怎么回事。郑志勋拖拉了几年,心智慢一拍进化成准成年人,被动习得某些成年人社交哲学,才后知后觉孙施尤真的了不起。

“要不要再过一趟水?”他把瓷碟上的泡沫冲走。

“不用了,直接放在架子上就好。”

“嫲嫲……”有个人抱着她的玩具冲进来厨房。

“哎~”

“这个也放上去?”

“不用不用,挂起来就行。”

“我跟你说~我给樱酱设计了新裙子哦。”

“好厉害哦我们小玲,我洗完碗就去看~”

……亲妈也了不起。

他故作不经意地瞟了几眼两块地砖开外那位到自己腿一半高的亲女儿,此时对他妈也就是她外婆的战略性夸奖满意得小脸泛红,特地伸出一只又短又圆的小手臂来抱抱她——尽管只能抱到大腿。而要是不小心看向自己这边,则眼睛都懒得聚个焦,那里有人吗,没有,亲女儿用行动表示对他的轻蔑。在当别人是空气这方面,看来,确实,是自己亲生的,深得真传。

小朋友抱着玩具又蹦着跳着跑了出去,厨房安静下来,母亲终于能好好跟他说话:“志勋呀,”

“也没几个碗,我自己洗就好。怪伤手的。”

“啊,没所谓啊,”他听得懂她隐晦的担忧,"现在不用注意这个的,退休啦。不打游戏啦。"

"什么话,三十岁不到就说退休。"

“那怎么讲,毕业?呃,上了几年英雄联盟大学……”

“也可以是lol48,我们志勋总选第一,当场毕业,震惊偶像界。”

“……妈你居然懂这些。”

“怎么,我可是很年轻的。我还学了她们那个舞,这栋楼里别的女人都不会哦。”

不是,不是只有宅男才好这口的吗!刚告别电子竞技象牙塔的中单对陌生的亚文化充满刻板印象,当然,他并没有把偏见说出口。他把碗上的水迹擦干,"喜欢哪个,要去日本看live的话直接从我卡上用钱就行。"

"哪有时间呀。你是放长假了,我可得全勤上工,准点给你们做饭。"

"我也会嘛这个……不会学几天就会了。再不行我还会点外卖。"郑志勋理直气壮。

"还有小玲呢。”

“接送上学我不会迟到的,保证。”

“想得简单。要陪她玩,别想着丢个ipad给她就完事,小孩子看那么多屏幕对眼睛不好的。"

“志勋……还是先跟小玲不吵架一天试试看。”

见他沉默,母亲摇摇头,脸上是无奈的果不其然:“外卖也不能给小孩子吃太多。志勋果然还是不合格呢。”

“那就学到合格……总要会的,我是她……我才是,应该对她负责的人。”

“我有120分,把志勋那份作业也交上去了哦。所以不用担心,小玲有我在就可以了。”

“……”

“志勋的话,有什么想做的事就去做吧。”

“……”

……这个人应该是你才对。

好不容易作为“被郑志勋麻烦的人”毕业了,那就应该像所有毕业生一样随心所欲,又比所有毕业生都幸运地,接下来的人生都是暑假。买喜欢的衣服,去旅游,有喜欢的偶像就去看,又或者毫无意义消磨时间,在沙发上看电视剧一看看一天。可是并没有。他只是那么轻易地就把她拖进了又一个轮回。又一个轮回,烦人的,吵闹的,不讲道理的,不肯吃饭的,长着跟他一模一样的眼睛,发跟他一模一样的脾气,没完没了。在他一意孤行地带一个陌生人来到世界上之前,家里的后辈都已经长到了可以拿过往来谈笑的年纪,母亲提起他的童年,故作嗔怪状,啊呀,你都不知道你那个时候有多难对付,他还不以为然,哪有,就知道抹黑我。然后报应一样,他终于在自己的女儿身上领略了这一切,无缘无故的喧嚣,自以为是的委屈,堪称灾难复刻重映。只是受害者是同一个人。

他几度看着母亲蹲下来安慰弄坏了玩具又在大哭的小女孩,对她似乎有无限的温柔和耐心,丝毫不见那天玩笑话里如释的重负。

本来不用,再来一次的。

如果不是因为我。

他关掉水龙头。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我……那个时候。明明可以吃药,或者去打掉。”

“……志勋的意思是没有小玲就好了吗?”

“……”

“我不同意,不准说。”

"……可是。"

"‘不是因为这个小孩的话可以少很多麻烦’是在想这种事吗。怎么可以把小玲的人生用来……随意做这种假设。"

“……”

可是,被假设的是你的人生啊。他说不出来。

从小到大,母亲总是习惯在他不开心的时候摸摸他的头,然后他就长到了要踮起脚才能碰到头的高度。却也没有被她放弃过。她把手上的水珠擦干,踮起脚,“志勋和小玲,都是我的孩子。”

头发上传来熟悉的温暖触感。“你们能来到我身边,我很开心。”

 

4


(精神上)没有亲妈的小孩,为数不多的长处就是,在同龄人还在缠着要睡前故事的时候已经学会了自己睡觉。当然这只是不能而不是不想,难得今天重点撒娇对象在家,小玲小姐当然也不客气,一粘就是一晚上。上了幼儿园之后家里的书房便成为了她的据地,此时门缝漏出夜灯柔软的暗光和耐心复述注音故事本的细碎声音,郑志勋抱着手,倚在自己房间门口,边赶蚊子边跟小孩子隔空计较:打游戏的都快下班了,你有完没完啊。

该到我了啊。

李承勇在他原地站着睡着之前出现了。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极轻极轻回身合上门,一转头站着一个人,被小吓了一跳。

那个人尴尬地挥了挥手,“……晚上好。”

“……好。志勋还没睡吗。”

“唔,大概是以前的生物钟还没倒过来,还不困。”

“我那个时候也是。”

“想想还挺不健康的哈。”

“嗯,慢慢调整就好了。”

“嗯。那你,”

“我到客厅睡。”

“好多蚊子诶。”

“夏天的时候要赶赶……现在天气凉了一点。”

“这两年我房间一直空着啦……干嘛不睡。”

“啊,怎么可以随便……”

“……我不介意的啊。”

“……这样。"

“……嗯。”

“那我先……”

“……我这边睡两个人也可以的。不挤。”

“嗯?”

“你……客厅……蚊子,的话。我不介意。”

“没事,我每次来都是睡那里。”

……这什么人啊。

“……那。”

你到底,能不能不要这么,客气。

“晚安。”

还是你根本就不想。

他几乎要规整地答应他一个好。可是在那之前,手不识大体地伸了出去,碰到他,碰到他的手。

不可以,不可以就这么结束。我不允许。

丢脸也好,毫无余地也好。

他握住他的手。

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可以。

郑志勋的房间没开灯,只有没合上的窗帘照进来一点月光。他背着月光,人还是瘦,看起来只剩下个伶仃的剪影。李承勇回过头,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却直觉他又是一张快哭的脸。

“哥,”声音也是快哭的,唯独他听得出来,“宁愿跟蚊子睡也不愿意跟我睡吗。”

“我跟哥是……”

是什么关系,我不知道。我知道标准答案是前前前前队友。

他就那样自暴自弃地看着他,“哥不讨厌我吧。”

 

床确实能睡两个人,并排躺在一起也不觉得牵连。真的是睡觉,只是睡觉,字面意思,郑志勋对自己解释。他不敢看向那边,生怕被询问,又要对他讲仓促又拙劣的假理由。好一会,猜他大概是睡了,才轻轻侧过身,侧向那个人。

黑暗中只能稍稍看出一点轮廓。他伸出一只手,放到他合上的眼睛上,从上往下,指腹掠过他的皮肤,他的气味和温度,轻得像无意。只看外表,很容易把李承勇的气味往温暖亲切了猜,事实上他却是有一点难以说尽的,落魄又潮湿的味道。郑志勋觉得像森林在下永无止境的雨。第一次胜利后作为他的中单拥抱他,那一天带着酒味心怀不轨地凑近他,往后很多次被他抱住,尽管他好像只是在履行义务——他都觉得自己要被浓重的水汽淹没。然后,然后他也变成水汽,心甘情愿地被混为一谈 。

李承勇是在这个时候睁开眼睛的,"志勋?"

他没有说话。

手腕上传来温暖的触感,他感觉到他的手指攀上他的手,然后温柔地收拢。郑志勋想,这是一个不够工整的十指相扣。

你是要让我误会吗。那只好当仁不让。他把那只手牵过来,回以同样的温柔,吻在他的手指上。

李承勇却突然松开了他。

郑志勋以为自己的夜晚要结束了——那个人是在这个时候靠近他的,挟着浓重的雨的味道。

没开灯的凌晨,人近在咫尺却看不清表情。郑志勋仅有的深信不疑是,这个人现在只看着他。

手腕再次被握住,这一次带着温柔而隐忍的力度。他就这样覆过来,覆过他的视线。

我现在也只能看着你了。


「本集片尾曲」 


"哥。"声音被未流出的眼泪调和得又软又稠。他抬起另一只手,触碰到他的头发。

那个人没有说话。

——好辛苦,好不甘心,好想知道,好想说出来。

——这么多年来。

你到底是。

"志勋……还不睡吗。"

"有话要对我说吗。"

没有。什么都不想说。

——好想哭。

以及跟你接吻。

自暴自弃也好。无济于事也好。

他捧起他的脸。

眼泪在凑上去的瞬间涌了出来,烫得郑志勋错觉自己要融化。在融化之前,他对李承勇说,哥,爱我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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